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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后我重生了 作者:笑佳人 简介: 守寡之前,华阳看自己的夫君几乎是哪哪都不顺眼,嫌弃他天天沉着一张脸,嫌弃他满身大汗就往床上躺,更嫌弃他某些时刻的毫无节制。
可当他真的死了,她也成了寡妇,华阳竟开始一桩桩地怀念起他的好,譬如他背着她在暴雨里稳稳行走的身影,譬如寒冷冬日他炽热如火的胸膛。
一朝重生,华阳决定对他好一点。
·婚后恋,日常风。
·仿明,若干人设有原型,架空免考据。
[笑佳人] ??[正文]?? 守寡后我重生了\正文 第1章 初秋的天一片湛蓝,清风缕缕,拂动水榭中悬挂着的白色薄纱。
薄纱内侧,是两位穿着锦衣华裳的美人,慵懒恣意地坐在摆着瓜果茶水的长几后,身边婢女环绕,伺候得殷勤。
薄纱外侧,是两个赤./裸着胸膛的健壮侍卫,一次又一次地缠斗在一起。
汗珠沿着他们俊朗周正的脸庞滚动,滴落在肌肉结实的身躯上。
僵持之际,一人挣出手来,扣住对方窄瘦的腰。
腰腹收缩,敏感如草叶托露。
眼眸燃火,发出野兽般的喘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燥热起来。
华阳轻轻摇着团扇,扇影遮掩了她看似兴致寥寥实则痴迷欣赏的视线。
其实以前的她,厌恶武斗,男人的臭汗只会让她嫌弃、恶心。
此时此刻,她竟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此生机勃发,让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奔腾的骏马、厮杀的虎豹……以及,她的亡夫陈敬宗。
陈敬宗身形颀长而健硕,据说从六七岁起就开始练武了。
他的父亲满腹经纶乃两朝阁老,兄长们也分别考了状元、探花,陈敬宗却毅然跨入了武途。
他面冷却英俊逼人,当年华阳就是相中他的脸,才应了父皇与母后的赐婚。
谁曾想,真的朝夕相处做起夫妻,光凭一张脸远远不够,陈敬宗的言行举止,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挑衅她的忍耐底线。
他饭桌上喜欢小酌,需反复漱口才能去味,奈何陈敬宗是个粗人,喜欢敷衍而过,以致于夫妻同床共枕,她总能闻到陈敬宗那边的酒气。
陈敬宗以一身武艺为傲,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比她见过的汗血宝马还要强健,无论谁初次见他,都要夸一声“英武”。
可武官都爱出汗,每次陈敬宗当差回来,也会带回一身的汗味儿。
他为人讲究也就罢了,熏不到华阳就成,偏陈敬宗不讲究,要么忘了洗头要么干脆连澡都不洗,大剌剌就往她的香榻上躺,华阳都嫌他的糙皮厚肉糟蹋了她一床的上等绫罗。
公爹、兄长们心平气和地与他讲道理,他冷眼冷语,闹得全家气氛僵硬,她也跟着难堪。
因为这些鸡毛蒜皮却日日都会发生的小事,华阳看陈敬宗越来越不顺眼。
陈敬宗心里也明白,他有他的骄傲,来寻她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
华阳求之不得,除了嫌弃他的不讲究,也是受不了陈敬宗蛮牛似的力气,每次他来过夜,华阳都要把嗓子叫破。
夫妻四年,她也嫌了他四年。
直到陈敬宗战死沙场。
直到那个总是一身汗气回家的健硕男人长眠地下,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死者为大,陈敬宗死后,华阳不愿再计较他的那些不讲究,脑海里渐渐只剩他的一些好。
譬如他背着她在暴雨里稳稳行走的身影。
譬如寒冷冬日他炽热如火的胸膛。
“怎么,盘盘看呆了?”揶揄含笑的声音入耳,华阳从回忆里回神,这才发现两个侍卫已经结束了比试,正跪在外面等候赏赐。
华阳哪肯让不正经的姑母嘲笑,微微嘟嘴,意犹未尽道:“只是觉得他们功夫一般,无甚看头罢了,故而想了些别的。
”安乐大长公主朝婢女们使个眼色。
一个婢女去给两个侍卫赐了赏,叫他们退下。
外男离开后,安乐大长公主才取笑华阳道:“这可是我府里数一数二的侍卫,在你这竟只得了一般的评价,不过啊,盘盘曾经有那么一位骁勇善战的驸马,眼光高也正常。
”华阳还是那副闲散惫懒的样子,似乎早已不在乎外人提及她的亡夫。
安乐大长公主啧了啧:“哎呦,我们盘盘真看淡了?”华阳:“都死了三年了,还记着他做什么。
”安乐大长公主:“男人死了妻子,有的三个月就再娶新人,你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既然对陈敬宗早无留念,难道也要学那贞洁烈女为自己赢个牌坊?”华阳:“我自不需要牌坊,可我又为何非要再找一个驸马?万一新驸马也是个爱流汗不讲究的,我岂不是给自己添堵?”安乐大长公主笑道:“这个我赞成,姑母只是看不得你在这大好年华夜夜孤枕难眠,你不如学学姑母,在府里养些面首,或是如玉君子或是英武男儿,睡前招来睡醒再打发掉,那多快活。
”华阳:……她就知道,姑母这个不正经的人,绕来绕去就是也要勾她走上那条不正经的道。
华阳好面子,可不想传出自己养面首的浪荡名声。
她若有这癖好也就罢了,堂堂公主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他人如何议论,问题是,华阳对养面首毫无兴趣。
只因她已经见过这世上最出众的三种男人。
一种是陈敬宗那样的将军,武艺冠绝天下,话本里的盖世英雄不过如此。
但盖世英雄也要吃饭、过日子,盖世英雄也会有叫人嫌弃讨厌的地方。
另一种是公爹、夫兄们那样的文人,君子端方风度翩翩。
但他们也没有看起来那般完美,她见过公爹被蛇吓得躲到婆婆身后,见过夫兄们在风雨中狼狈跌倒。
最后一种,是父皇那样的帝王,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尊贵又如何?父皇知贤善任看似明君,实则好色成性最后竟死在了女人床上。
天下男人所求,最高也就是登基称帝、封侯拜相,有的人只是做梦,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为之努力。
可这三种最优秀的男人,华阳都见过了,有时敬佩,有时觉得,不过如此。
是以,还有哪些男人能入她的眼,能让她甘愿与之同眠?姑母不讲究,只图床笫之欢。
华阳讲究,连她的眼都不能入的男人,断无资格近她的身、上她的床。
姑侄俩还在为“面首”一事说笑,前宅管事匆匆赶来,忧心忡忡地看眼华阳,低头禀报道:“禀大长公主、长公主,方才陈府派人来,说,说首辅大人……病逝了。
”“当”的一声,华阳手里的团扇落地,伞柄上悬挂的玉坠碎裂成两半。
陈首辅,陈敬宗的父亲,也是她的公爹。
.若说华阳这辈子最敬佩谁,那人当属公爹陈廷鉴。
公爹天资绝伦,十六岁中举,十九岁高中状元,不惑之年已经成了内阁阁老。
华阳嫁进陈家时,正逢老首辅年迈多病,人人都以为公爹要接管内阁之际。
就在此要紧关头,公爹的老母亲去世,按照规制,公爹当回家丁忧三年。
华阳堂堂公主却必须跟着夫家去那千里迢迢外的故土老宅过清苦日子,她都快憋屈死了,可公爹离京离得淡泊从容,毫无即将登顶而无奈让贤的遗憾不甘。
丁忧结束,公爹带着一大家人回了京城。
这一次,他毫无悬念地晋升首辅,从此为朝廷鞠躬尽瘁。
当父皇驾崩、豫王造反,更是公爹运筹帷幄,内稳朝堂,外镇叛乱。
因为这份敬重,哪怕陈敬宗死了,哪怕她搬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居住,华阳依然保留着自己陈家媳的身份,依然会在见到首辅大人时,恭恭敬敬地唤声“父亲”。
公爹乃国之栋梁,当名留青史!所以,华阳从未想过,在公爹死后,竟然会有一波朝臣站出来列数公爹的罪状。
她更没想到,素来敬重公爹的弟弟会真的下旨抄了陈家。
大哥陈伯宗蒙冤入狱,严刑致死。
婆婆难承重创,撒手人寰。
陈家其余众人,全部被罚发配边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华阳还是没忍住,轻车简从离开京城,停在陈家众人的必经之路上。
她站在路边,丫鬟怕她冷,为她披上了厚厚的狐皮斗篷,还往她怀里塞了温温热热的紫铜小手炉。
可华阳很快就看见,那些曾经与她坐在一个屋子里谈天说笑的亲戚们,穿着单薄的白衣囚服,手脚都铐着锁链朝她走来。
状元郎大哥已经不在了,曾经言笑晏晏、风流倜傥的探花郎三哥,此时形容憔悴、面无生机,看到她,又仿佛没看到。
嫂子们泪水涟涟,不为自己,只求她替孩子们说情。
华阳与陈敬宗成亲四载,其中一半多的时间都在老宅服丧,之后因聚少离多,膝下并无子嗣。
可她在陈家有三个侄子、两个侄女。
如今他们或是神情麻木,或是泪如雨下地在她面前走过。
华阳就这么站在风雪中,看着昔日熟悉的兄嫂、天真的侄儿侄女们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雪太大了,您该回去了。
”丫鬟红着眼圈,扶着她走向马车。
华阳看向官路中央。
白雪皑皑,脚印杂乱,大概是陈家众人留在京城的最后痕迹。
然而这绵延了一路的脚印,也迅速被纷落的雪花覆盖。
她却还是看见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你自保重,我走了。
”是陈敬宗出征那日,黎明光线晦暗,他站在床头与她道别。
“老四粗人一个,若有委屈公主之处,臣定会罚他。
”是她敬茶那日,公爹刚正坚毅的声音。
“这院子是新扩建的,桌椅床柜也都是新的,公主若哪里不满意,我再叫人去换。
”刚刚搬到老宅,婆婆先陪着她去看院子,唯恐她住不习惯。
“是我说的不中听,公主莫怪四弟发脾气。
”“公主小心,这鹅会咬人!”“这是我新摘的桃花,四婶喜欢吗?”……华阳闭上了眼睛。
不该如此。
陈家的结局,不该如此! 第2章 陵州,石桥镇,陈宅。
夜凉如水,陈敬宗忽然睁开了眼睛。
在拔步床内针落可闻的寂静中,果然有细细弱弱的啜泣声从床上传来。
陈敬宗烦躁地皱起眉头。
他承认,让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千里迢迢地跟着他们来老家守丧是委屈了,甚至连他这个粗野武夫都委屈了她,可她从离开京城那日就开始摆脸色,至今已经摆了两个多月,折腾这么久,再娇气也该认了,至于还委屈得大半夜偷哭?陈敬宗想不明白。
当初皇上赐婚,陈家可没有隐瞒她什么,他这个人也是她亲眼相看过的。
这次回家守丧,老头子提议过让她留在京城,是她不知怎么想的,主动要求跟来。
又要来,又委屈……陈敬宗坐了起来。
她是公主,陈家上上下下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回来之前,母亲特意写信给二婶,提前给这边预备了一张奢华名贵的拔步床。
拔步床里面是一张架子床,宽敞得足够让四个成人舒舒服服地躺上去。
床外侧是地平,也挺宽的,一头摆着她的小梳妆台,一头并排放着两个金丝楠木的箱笼,装着她带过来的金银珠宝。
按理说,他是驸马,可以跟她一起享受这架床。
可她不待见他,回来也有二十天了,陈敬宗竟然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地平上睡的。
好在快要入夏,他身强体壮,不怕凉。
“哭什么?”屋子里也黑漆漆的,陈敬宗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没应,不知是懒得理他,还是故意要哭给他听。
哭声娇弱弱的,一下下撞到他心头。
像无风之日湖面的轻柔水波,一圈圈地冲刷岸边老树裸露在外的黝黑虬根。
鬼使神差,陈敬宗想起了以前亲密时她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的性情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那时候却叫他爱得发疯。
叹口气,陈敬宗走出拔步床,找到放火折子的地方,点亮一盏灯。
灯光摇曳,昏昏黄黄,连窗边的黑暗都不能驱散。
洗漱架那边备着一盆水,陈敬宗本想直接用冷水打湿巾子,记起她的娇气,他便拎起保暖的铜壶,往冷水里倒了半壶热水。
准备好了,陈敬宗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拧得不再滴水的巾子,重新进了拔步床。
拔步床就像一间小屋子,将柔和的灯光束缚其中。
陈敬宗放好灯,转身看向床上。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写满幽怨的美人面,却意外地发现她竟然还睡着,哭声已消,白皙娇美的脸上挂着一滴尚未滚落的泪珠。
所以,她只是做了一个让她伤心难过的梦?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她又睡沉了,陈敬宗看看手里的巾子,不想白忙一场,他悄悄坐到床边,俯身帮她擦掉那颗泪珠。
没人比他更清楚她这一身仙女似的皮囊有多嫩,陈敬宗下意识地放轻动作。
华阳感觉到,有人在碰他,只是脑袋里昏昏沉沉,身上也没有力气。
她知道自己病了。
陈家众人被押送离京的第二天,她就病了。
御医说她是雪天出门染了寒气,华阳却觉得,她是心病。
她想救陈家,早在她听说弟弟要查抄陈家时,华阳就去过宫里。
结果又如何呢?那个刚刚长大翅膀变硬了的弟弟,竟然冷冷地说这是国事,叫她不要干涉。
华阳去求母后,母后与她一样,都在弟弟那里碰了钉子。
她们两个血亲求情都不管用,那些有意帮陈家一把的大臣,更是直接挨了弟弟的责罚数落。
公婆大哥尸骨未寒,嫂子侄儿们身体单薄,如何受得了这一路押送的艰辛?想到这里,华阳眼角又落了泪。
论感情,华阳与他们并没有多深,她只是觉得他们无辜,心中不忍。
陈敬宗看着她湿润的密密睫毛,忘了动作。
其实除了那时候,他还从未见过她哭。
无论她在陈家受了什么委屈,她对他表现出来的只有倨傲嫌弃,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哭,多多少少都是一种示弱,高傲如她,只会抓住他人之短冷嘲热讽,岂会示弱于人?眼看那泪水源源不断,擦都擦不过来,陈敬宗试着叫道:“公主?”唤了三声,睡梦中的美人终于醒了,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陈敬宗再硬的心都软了几分,低声问:“梦见什么了?”华阳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纵使已经生离死别三年,她当然还认得自己的丈夫。
他穿了一身白色中衣,或许是死去的人,在地府都这么穿?他活着的时候,总是沉着一张脸,仿佛人人都欠他的,这时却瞧着温和了很多。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再大的戾气都消了吧。
他们这对儿夫妻,曾经只有相看两厌,如今,华阳竟在他身上找到了那种值得依赖的感觉。
她依赖过父皇,父皇却忙着与后妃寻欢作乐。
她依赖过母后,母后却更关心弟弟能否坐稳东宫、龙椅,操心劳神。
从她出嫁的那一刻起,作为一个已婚妇人的她,似乎就该长大了,连对母后撒娇都变成了不懂事。
华阳一点都不喜欢这样,她想继续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被父皇母后宠爱疼惜。
如果陈敬宗还活着,华阳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一面,可他都死了,说不定天亮了就会离去,她还介意什么?她扑到陈敬宗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
陈敬宗全身一僵。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般抱过他,婚后这半年,她除了摆脸色,做的最多的是将他往外推。
热泪打湿薄薄的中衣,那一块胸口都凉凉的。
陈敬宗暂且压下那丝怪异,一边抱住她,一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到底梦见什么了?”华阳心不在焉地应着:“我没做梦。
”陈敬宗:“那你为何哭?”华阳一怔,慢慢地抬起头,望着他问:“你不知道?”陈敬宗面露茫然:“知道什么?”华阳看着他疑惑却平静的眼,心里一酸。
虽然他总是与公爹叫板,父子俩势同水火,待其他家人也都冷冷淡淡的,可骨血至亲,真叫他知道陈家的巨变,他该如何悲痛愤怒?做了这么多年安生的鬼,何必再让他白受折磨。
华阳摇摇头,重新抱紧了他,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因为见到了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人,华阳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也是陈敬宗死后,第一次入她的梦。
陈敬宗糊涂了,正要问个清楚,她忽然抬起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他的脸。
陈敬宗呼吸一重。
他眼中的华阳,乌发凌乱,泪容如挂露的白瓣牡丹,一双眼眸盈盈似水,欲语还休。
陈敬宗恍惚看出了一丝情意,珍贵罕见如观音娘娘将玉净瓶倾斜半晌才施舍出来的一滴甘露。
心头倏地窜起一把火。
理智告诉他不该动那种念头,可他只是一个才成亲三个月就必须服丧的年轻男人,血气方刚。
素了这么久的身体自有反应。
手臂勾着她的腰迫向自己,陈敬宗低头。
他才贴上来,华阳便身子一软。
有些事,会食髓知味,更何况她已经守寡三年。
很多个漫漫长夜,孤枕难眠的华阳会沉浸在有陈敬宗的回忆中。
如今夫妻团聚,华阳只恨不能长长久久地留下他。
她似一株纤弱的藤蔓,极尽所能将他缠绕,无论他如何驰骋沙场,都不要脱落分毫。
她忘了一切,直到陈敬宗忽然捂住她的嘴。
华阳不解地看过去。
陈敬宗气息粗重,汗珠沿着他英俊凌厉的脸庞滑落,他黑眸沉沉,里面燃烧着熊熊热火。
“别出声,传出去老头子又要骂我。
”服丧期间禁嫁娶禁荤食禁饮酒,还禁夫妻同房。
有些事他敢作敢当,这种事情还是只有夫妻知道的好。
华阳茫然地看着他。
老头子?陈敬宗只会叫公爹老头子。
可他们夫妻梦中相会,陈敬宗忌惮公爹什么?疑惑才起,下一刻就被陈敬宗狠狠地冲碎碾破。
灯光从外面照过来,将两人的身影投落在内侧的床板上。
华阳躺着,影子并不明显,倒是陈敬宗,活脱脱一头疾奔不停的猎豹。
华阳羞得闭上眼睛。
可是很快,她又睁开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那道属于陈敬宗的影子。
鬼魂也会有影子?鬼魂的身体也能火般滚烫?以及,梦中的一切竟能如此真实?疑惑越来越多,华阳再次看向头顶的男人。
视线相对,陈敬宗松开手,俊脸迅速靠近,粗鲁地堵住她的唇,一如既往地牛嚼牡丹。
华阳不喜欢这样的吻,可他力大如牛,华阳推不开他,无奈地继续观察周围。
床帐是白色的,不是她公主府里的床。
被陈敬宗甩到一旁的中衣也是白色的,不是她昨晚穿的那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华阳心乱如麻,只是没有时间去细细思索,一直到窗外天色转亮,陈敬宗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将中衣卷成一团丢到外面,再回身抱住华阳,意犹未尽地亲着她的颈侧。
僵硬半晌的华阳,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陷。
陈敬宗深深地吸了口气,刚要质问她为何伤人,转瞬又记起自己做的好事,遂低低一笑,搂着她赔罪道:“只这一回,下不为例。
”华阳越发僵硬,又掐了一下自己,很疼。
两人都疼,还能是梦?陈敬宗兀自安慰着她:“你放心,我都弄外面了,保证不会怀孕。
”华阳:……她推开浑身黏腻腻的男人,随手抓起薄被裹在身上,赤着脚下了床。
出了拔步床,华阳发现这是一间陈设颇为简陋的屋子,有些熟悉。
来到窗边,华阳轻轻推开一扇窗。
一座小小的庭院浮现眼前,窗下的花坛里,种着一溜含苞待放的牡丹。
“怎么不多睡会儿?”身后响起陈敬宗低哑的声音,华阳缓缓回头。
第一缕晨光从她身边经过,落到了陈敬宗身上。
他只穿了一条中裤,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膛,肩膀宽阔,腰腹劲瘦。
刚刚饕餮了一顿,他神色餍足,大剌剌站在光晕中,不知羞耻。
华阳将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三遍,都没看出一点鬼的样子。
第3章 陈敬宗一直走到了华阳面前。
身高的差距,让华阳的脸正对着他散发着阵阵热意的胸膛。
尽管这健美的躯体属于她的丈夫,华阳还是做不到光明正大地观摩,就像姑母府里的侍卫,需挂上一层薄纱遮掩才行。
她别开眼,一手还攥笼着裹在身上的薄被。
被子是白色的,绣着精致的牡丹暗纹,被她随意一裹,也裹出了仙女下凡的清冷脱俗。
只是她的脸颊还红着,一缕鬓发被汗水打湿,微卷着贴在腮边。
陈敬宗想,这是她最娇柔可亲的时候,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而不是趾高气扬的公主。
“怎么跑下来了?也不怕凉。
”视线扫过她玉白的一双小脚,陈敬宗忽然弯腰,将她整个打横抱入怀中。
夫妻相处,陈敬宗一直都是看她的脸色行事,她若不待见自己,陈敬宗绝不会有亲近之举,她若稍微给个好脸,陈敬宗就敢把人压到床上去,总之他不会强迫她同房,但能占便宜的时候,陈敬宗也不可能硬憋着。
他是凡人,不是和尚。
昨晚入睡之前,她正因为撞见一条小蛇生气,陈敬宗就自觉地睡地平了。
夜里她主动投怀送抱,又是摸他的脸,又是乖乖配合,身心舒坦的陈敬宗,哪还舍得让自己的枕边人着凉。
华阳心里正乱着,察觉陈敬宗要抱她回床上,她轻轻挣了挣,一手撑住他胸口,一手指向窗外:“天亮了。
”陈敬宗侧头,俊美的脸完全被日光照亮。
误解了她的意思,陈敬宗低笑道:“我只是抱你回去,没想再来。
”华阳努力不被他带偏思路,探究地看着他:“你不怕吗?”陈敬宗:“怕什么?”华阳正要点破他“鬼魂”的身份,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喷嚏”,华阳探头一看,就见小丫鬟珍儿紧张地捂着嘴站在厨房外,大丫鬟朝月背对着她,似乎正在教训珍儿。
趁她们还没注意到这边,华阳飞快抬起右腿,脚尖抵住窗户一关,免得暴露自己与陈敬宗这不雅的一幕。
白皙纤细的小腿在眼前一闪而过,陈敬宗眸色又是一暗。
可惜真的不能再做什么了。
将她放到拔步床内,注意到她迅速将双足缩进被子的小动作,似是不想再让他瞧见,陈敬宗笑了笑,问:“是我来服侍你更衣,还是叫丫鬟们进来?”华阳定定地看着他:“丫鬟们进来,你会走吗?”陈敬宗神色古怪:“你想我留下?”以前他都会出去,因为不想看她的冷脸。
华阳刚要点头,忽然想起被他丢在地上的脏衣服。
“留下,但不能叫丫鬟们看见,还有,把你的衣裳收走。
”她胆大,丫鬟们肯定怕鬼。
陈敬宗只当她羞于让丫鬟们猜到昨晚的亲密,未加思索地应了。
待视野里没了他的痕迹,华阳才穿好散落在床边的中衣,装成刚醒的样子,摇动素来放在枕边的金铃。
负责守夜的朝云走了进来,挑起纱帐。
华阳发现她穿得格外素净,青衣青裙,头上只插着木簪。
华阳极其爱美,不允许自己的妆容出错,对身边的丫鬟要求也颇高,像朝云、朝月,日常的打扮与大家闺秀都无区别。
她定定地看着朝云,记忆中,朝云似乎也有过这般穿扮的时候,是……“公主,怎么不见驸马?”朝云往净房的方向瞥了一眼,警惕地问。
驸马是个大粗人,公主又是个千般讲究的,一直都很嫌弃驸马抢在她前面去用净房。
华阳错愕地看着她:“驸马?”朝云压低声音:“是啊,我一直都在外面,没瞧见驸马出去。
”华阳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各种疑惑终于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陈敬宗温热的身体、似曾相识的简陋屋院、大丫鬟身上的朴素打扮……原来不是陈敬宗鬼魂还阳来见她,而是她又回到了几年前!朝云还当公主被“驸马抢了净房”一事惊到了,心思一转,故意对着净房那边喊道:“驸马快出来,公主有话问你!”陈敬宗不疑有他,只是出来前先把沾有“证据”的中衣放进净房备着的水桶中,胡乱揉搓几把再拧干。
当他终于走出来,华阳主仆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陈敬宗还光着膀子,手里提着一件拧成麻绳似的中衣。
主仆俩齐齐垂眸。
陈敬宗多看了华阳几眼,先去衣柜那边翻出一件中衣,快速穿好。
“叫我何事?”走到拔步床外,陈敬宗疑惑地问,明明前一刻她还嘱咐自己千万要藏好。
朝云偷偷朝主子使眼色。
华阳顿了顿,道:“我要沐浴,你先出去。
”陈敬宗:……怎么有种她下床就翻脸的感觉?但他还是顺从地离开了。
夫妻俩住在四宜堂。
虽然只是一进院,却是整座陈宅里盖得最大的院子,专门为她所建。
大哥、三哥两家分别住在他们前面,也是带东西厢房的一进院,却没有他们的耳房、小厨房,每日吃饭用水,都得派丫鬟去主宅那边提取,而所谓主宅,也只是一座三进的小宅而已,比不上京城御赐陈家的大宅子。
兄嫂那边的厢房都被孩子们占了,他们这边,西厢房被公主改成了书房、库房,东厢房……陈敬宗扯了扯嘴角。
她嫌弃他,刚搬进老宅,她就说了既然夫妻俩要服丧,为了避嫌,他还是住厢房的好。
所以,第一晚陈敬宗是一个人在厢房睡的。
第二天她发现了一只黑乎乎的大滑虫,吓得花容失色,因为朝云、朝月也怕,她才又把他叫了回去。
不过也只限于晚上,白日,夫妻俩基本上都是分房待着,他的衣裳物件也大多放在东厢房。
没有使唤她带来的大小丫鬟,陈敬宗自己去水房提了一桶水。
漱过口洗过脸,陈敬宗蹲在地上,用澡豆重新洗了一遍中衣,彻底去掉那一身的子孙味儿。
他出去晾衣裳的时候,发现珍儿、珠儿正费劲儿地往上房提热水。
院子小,她又不喜欢陈家本家的下人来她的地盘,所以四宜堂只有朝云、朝月、珍儿、珠儿四个丫鬟。
其实也足够用了,只是四个丫鬟要比在京城的时候多做一些粗活儿。
挂好衣裳,陈敬宗转身,看见小厨房的烟囱一股一股地往外冒着烟。
陈敬宗又想到了昨晚。
不怪她抱怨,从京城过来这一路,他一个大男人都嫌折腾,娇滴滴的公主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因为服丧不能碰荤腥,天天喝粥吃菜,心情也不佳,何时才能把肉养回来?为了她也为了自己,陈敬宗都不能坐视不理。
趁着天色还早,陈敬宗绕到西耳房这边,熟练地翻上墙头,一跃而下。
石桥镇依山傍水,很巧,陈宅就坐落在镇子西北角,往后走半里地是条小溪,跨过小溪再走半里,就是一片低矮却连绵的山。
.温水兑好了,华阳先去洗澡,特意没让丫鬟跟进来伺候。
昨晚陈敬宗像一头饿极了的狼,只是她傻,以为他是素了三年的鬼魂,好不容易还阳来见她,她便没舍得斥责。
腕子上两圈红痕,是被他攥出来的。
身上……华阳都没眼看。
沐浴结束,华阳穿好衣裳,唤朝云进来帮她擦头。
她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脸庞嫣红,显得气色很好。
朝云想起了昨晚听到的动静,驸马爷力气大,那么沉重的一座拔步床也能摇出响来。
只是公主存心掩饰,她自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在这边住多久了?”华阳语气随意地问。
朝云算了算,道:“初三到的,今日是二十五,才过去二十来天。
”华阳懂了,今年是景顺二十年,她跟着陈家来陵州服丧的第一年。
为何会回来?华阳不知,可如果真的可以重新活一次,她很高兴。
公爹对社稷有功,不该在死后被人诋毁,他的妻子儿孙也不该落得那般下场。
包括她的弟弟,明明小时候聪慧懂事又可爱,长大了怎么非要做昏君?她必须把弟弟从歧途上扯回来!还有陈敬宗。
纵使他一身臭毛病,他都是个忠君爱民的将军英雄,华阳会尽力保住他的命。
梳好头发,另一个大丫鬟朝月也把早饭做好了。
华阳往院子里看了眼:“驸马呢?”朝月摇摇头,她一直在厨房忙碌,没注意外面。
朝云待在主子身边,也不知道。
珍儿:“我们抬水时瞧见驸马了,好像要去晾衣服,后来就不见了踪影。
”华阳皱眉。
好在她很快就想起来了,上辈子陈敬宗在服丧期间就不太老实,经常偷偷翻墙出去狩猎,有几次还特意带烤鸡、烤鱼回来给她。
华阳心里馋,面上却不肯让他笑话,宁可不吃,也要坚持自己公主的威仪,顺带讽刺一番他对亲祖母的不孝不敬。
陈敬宗不以为意,一边坐在她面前大口吃肉,一边嗤道:“祖母疼我,小时候最喜欢看我吃饭,我吃得越多她越高兴。
祖母在天有灵,若是让她看见我为了服丧饿肚子,祖母第一个心疼。
”华阳不要听他的歪道理,将人赶出去,只留一屋散不去的烤肉香。
“公主先吃吧,再等下去,面都要粘了。
”负责厨房的朝月轻声劝道。
华阳点点头,拾起筷子,看向桌子上的面碗。
朝月今早做的是青菜鸡蛋面,青菜是主宅那边送过来的,一大早刚从陈家的菜地里摘来,非常新鲜。
面条细滑亮泽,看起来就好吃。
朝月厨艺不俗,只是上辈子华阳因为服丧清苦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胃口,回京时面容憔悴身体消瘦,惹得母后落泪,弟弟也很是生气,认定是陈家苛待了她……华阳忽地一惊,难道弟弟对陈家的通天怨气,其中也有一缕是因为她的缘故?不应该啊,她从未对弟弟抱怨过什么,弟弟每每问及陈家众人如何,她都是该夸的夸,不满之处全部藏在心里。
罢了,上辈子已经无法更改,这一次,她要避免任何可能会让弟弟怨恨陈家的事情发生。
有陈家的功绩在前,她的努力在后,她就不信,弟弟还能是一个天生的昏君?心境变了,华阳觉得这碗素面很香,面条吃光不说,还喝了半碗汤。
朝月在一旁瞧着,高兴地想哭,这三个月公主胃口不好,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办法做出美食来,愁得脑顶都快秃了!朝云也红了眼圈,陈家老宅寒酸简陋,公主住得不开心,再一直吃不下饭,接下来的两年要怎么熬?幸好幸好! 第4章 吃过早饭,华阳在四宜堂的小院里逛了逛。
这真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各处屋子一览无余。
院子中间种了一株明显是才移栽过来不久的槐树,主干有水桶那么粗,离地半人高的位置分出三根腿粗的次干,朝着不同的方向生长蜿蜒。
纵横交错的枝条高过了房屋屋顶,嫩绿的叶子层层叠叠,待到盛夏时节,树底下便是整个院子里最凉快的地方。
华阳仰头,明媚的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陈敬宗明明不在,她却好像看见他站在树上,斜倚着树干,手里提着一串白色小花,一边往嘴里塞花瓣嚼来嚼去,一边居高临下地问她:“这是槐花,公主要不要尝尝?”那时候的华阳,本就嫌弃他,见他居然生吃花瓣,更是觉得这人粗野到了极点,一点都不像陈家的儿郎。
她理都没理陈敬宗,转身回了屋。
现在回忆起来,华阳却心平气和,他死得那么惨烈,生前抓抓野鸡嚼嚼野花又算什么?主院就是这样,东西耳房那边还分别围了两个简单的小跨院,东耳房与跨院专门用来洗晒衣物,西耳房给她的四个丫鬟居住。
华阳走到东跨院的月亮门前,没打算进去,只是随意一扫,就看到了陈敬宗那件湿漉漉的中衣。
她想到珍儿说,这中衣是陈敬宗自己洗自己晒过来的。
还算他要脸,没把沾了那东西的衣裳丢给她的丫鬟。
华阳正要走开,忽然脚步一顿。
昨夜陈敬宗这只“饿鬼”,吃了她至少半个时辰。
那东西就像紧口的水囊,虽然大部分都憋在里面,谁能保证他一点都没洒出来?脸色微变,华阳脚步匆匆地回了内室。
她没叫朝云进来,关好门,华阳走到拔步床里摆着的两个小箱笼前,蹲下,打开其中一只。
这里面放着她常用的珠宝首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里面是三颗豆粒大小的药丸。
宫里什么珍奇异宝都有,包括各种效用神奇的灵丹妙药。
后宫妃嫔,有人盼望怀上龙种,也有人不想生。
前者很好理解,生了龙种,哪怕只是一个公主,后半生也安稳了。
至于不想生的那波人,理由就多了,要么是不喜欢皇帝,厌恶到连龙种都不想怀,要么是已经生了足够多的龙子,急于侍寝固宠或是保持身形。
还有一种最为胆大包天,乃是一些无宠的妃嫔,因孤寂而思春,冒险去勾搭一些侍卫,这种只想求欢的,当然要想方设法避免怀孕。
久而久之,后宫女人间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避子药。
华阳手里这瓶,是她这次离京前,母后亲自为她预备的。
当时华阳进宫去找母后,实为抱怨诉苦,只因她不想跟着陈家来陵州服丧。
她是嫁了陈敬宗,可她一个金枝玉叶,为何非要去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乡野老妇服丧?华阳希望母后能支持她的决定,赞成她留在京城。
可母后给她讲了一堆大道理,说什么她是公主,虽然可以享受很多皇权,可在“孝道”上面万万不能离经叛道,陈敬宗的两个嫂子都要来陵州,偏她一个公主不来,传出去百姓们会如何议论?还有一点母后没说,但华阳心里明白,那就是母后十分欣赏公爹的才干,相信公爹会是下一任首辅,母后要她嫁给陈敬宗,便有借此拉拢公爹之意。
名声、利益两大道理压下来,华阳只好认了。
然后母后就给了她这瓶避子丹。
母后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让一个刚刚新婚的男人放着娇妻在侧却什么都不做,基本是痴人说梦。
实在忍不住了,小夫妻俩躲在屋里偷偷睡一次也无伤大雅,但千万不能弄出孩子来,这瓶避子丹药性最为温和,每三个月用一次,既能保证不孕,也不会伤到身体根本。
陈敬宗是孙辈,只需服丧一年,三颗丹药让他隔段时间偷回腥,总比没有的强。
华阳赌气地问:“若他想多来几次怎么办?”母后沉了脸,说陈敬宗真太过分,就让她拿出公主的威风来,夫妻之间该互相体谅,而不是一方毫无原则的纵容。
华阳听了,心里总算舒服了,知道母后虽然以大局为重,但也还是关心她这个女儿的。
.避子丹味道微苦,华阳服用过后,喝了半碗水才冲淡残留舌尖的药味儿。
不知是药效发挥,还是她心里别扭,总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华阳悻悻地躺到了床上。
上辈子她就没吃过避子丹。
母后的说法或许适用于大多数男人,陈敬宗却是个例外。
他这个粗人,有时候的确厚颜无耻,华阳只是跟身边的丫鬟们说笑,他见了她的笑脸,以为她心情好,晚上就敢压过来。
可在陵州的那段时间,除了在公爹婆婆面前应酬,华阳几乎没笑过,私底下对陈敬宗更是没个好脸色,把她在陈家老宅遭受的所有委屈通通都发泄在了陈敬宗身上。
吃不好睡不好,华阳哪有心情陪他睡觉,陈敬宗大概也看出来了,每晚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地平替她挡可能会爬过来的蛇虫,一次都没有求过欢。
华阳翻了个身。
曾经她把这一切当理所当然,她是公主,陈敬宗是驸马,驸马就该听公主的,胆敢冒犯她就是不敬。
她习惯了对他颐指气使,对心腹丫鬟都比对他好。
可现在想来,陈敬宗一个明明很贪欲的大男人,能够坚持那么久都不强迫她,也是一种君子风范吧?她一直都把他当粗人,举手投足都粗鄙不堪,甚至一次次地拿他与他的状元郎大哥、探花郎三哥去比较,越是比较就越瞧不上他。
陈敬宗却没有朝她发过一次脾气,她眼中的厚颜无耻,何尝不是一种胸怀宽广?所以,他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只是上辈子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境遇里,未曾察觉。
那么,这辈子,她该对他好一点。
.日上三竿,朝云、朝月站在堂屋门口,小声地讨论着晌午要给公主做什么吃食。
冷不丁的,西耳房那边传来“扑通”一声。
朝云脸都白了,这种偏僻的镇子,莫非有贼人敢来行凶?别说公主嫌弃陈家这处老宅,她们也嫌弃啊,院子小,院墙矮,偶尔还有蛇虫出没,叫人每天都提心吊胆!朝月最近天天做饭,力气练大了,胆子也不小,嘱咐朝云在这里守着,她快步跑向厨房,去拿菜刀!等她抓了菜刀跑出来,就见驸马爷一手拎着一只羽毛艳丽的山鸡,一手拎着一条还在滴水的肥鱼从西耳房那边走了过来,廊檐下,朝云目瞪口呆。
朝月也呆住了。
陈敬宗看向她手里明晃晃的菜刀。
朝月连忙把刀藏到背后,小脸涨红,神色尴尬。
陈敬宗转瞬就明白了,先瞥眼上房,问朝云:“公主呢?”朝云小声道:“吃过早饭就睡下了。
”陈敬宗并不意外,她身子弱,昨晚又累得不轻。
提着猎物走到朝月面前,陈敬宗皱眉道:“方圆十里谁不知道这是陈家,普通贼人绝不敢来,敢来的绝不怕你这把菜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喊人,护卫能听到。
”朝月低着脑袋,想了想,问:“万一是您呢?”陈敬宗:“以后我回来,会先吹声口哨。
”朝月松了口气:“驸马放心,我都记住了。
”陈敬宗把手里的猎物递给她:“鱼现在就炖汤,鸡留着明天吃,记得把喙缠上,别让它乱叫。
”朝月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合适吧?”陈敬宗:“不炖,那就让你们公主继续饿着。
”朝月瞬间就妥协了。
陈敬宗看眼厨房,转身时道:“把我的早饭端过来。
”事情有点多,朝云跑过来帮朝月的忙。
陈敬宗大步去了上房,在堂屋站了会儿,又去了内室。
里面安安静静的,拔步床外放下了纱帐。
陈敬宗挑起帐子,就见她睡在床中央,本就单薄纤细,被这张奢华大床衬得越发娇小柔弱。
忽然,陈敬宗吸了吸鼻子,有股淡淡的药味儿。
注意到她蹙着眉尖,陈敬宗心中一沉,莫非是他力气太大,弄伤了她?纵使疑惑,也不好这时候叫醒她,陈敬宗默默离去。
在堂屋坐了一刻钟左右,朝云端了一碗面过来,依然是青菜鸡蛋面。
清汤寡水,一点油星都不见。
陈敬宗叫住正准备退下的朝云,问:“公主可是病了?”朝云摇摇头:“没啊。
”陈敬宗:“我好像闻到了药味儿。
”朝云:“那您肯定是闻错了,今早公主心情不错,吃了一碗面呢。
”她的语气是那么欢快喜悦,足见之前华阳的胃口是有多不好。
陈敬宗问不出什么,叫她退下了。
他一大早就跑去山里狩猎,出了不少力气,腹中饥饿,吃面时一挑就是一大筷子,秃噜秃噜几下吸进嘴里。
已经睡了一个时辰的华阳,生生被他秃噜醒了。
刚醒的时候她还奇怪那是什么声音,听见陈敬宗吩咐朝云再来一碗,她才恍然大悟,随即眉头一皱。
她很不喜欢陈敬宗的这种吃法。
她是决定要对陈敬宗好一点,可如果陈敬宗还是继续频繁挑衅她的耐性,她怕也无法露出好脸色。
简单收拾收拾,华阳走了出来。
陈敬宗正要开吃第二碗,筷子已经挑起面了,听到动静偏头,就对上华阳红润却微沉的娇艳脸庞。
怎么又生气了?陈敬宗垂眸,先把这筷子面吃了再说。
他秃噜一大口,华阳眉头皱得更深,用眼神示意门口的朝云走远点,这才走到饭桌前,看着陈敬宗道:“你能不能慢点吃,最好不要发出声音。
”陈敬宗斜她一眼,头也不抬地道:“我饿了。
”华阳:“饿了也可以慢慢吃,等会儿又不用去做事。
”陈敬宗吃软不吃硬,这种琐事上别人越要管他,他越不服管。
于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该怎么吃继续怎么吃。
华阳气得咬牙。
换成以前,她定会离开,躲得远远的,直到听不见那声音。
可她已经决定要对他好一点了。
华阳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直言道:“你这种吃法,我听了头疼,我越头疼,就越烦你,以后还怎么好好过日子?”陈敬宗意外地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面,他打量着华阳问:“你想好好跟我过日子?”他眼神直白又犀利,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带着几分“谁也别想糊弄他”的狂劲儿,华阳下意识地扬起下巴,同样骄傲地嗯了声。
陈敬宗不是很确定她在想什么,试探道:“我小声吃饭,以后你都让我睡床?”与其计较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更在乎能实际到手的好处,不然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
华阳看看他,道:“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陈敬宗重重地嗤了一声,多好笑,他们是夫妻,他想睡床,天经地义的事,到了她这里居然还有条件!华阳才不在乎他的嘲讽,直接提出她的要求:“入了夏,你每天睡前都要沐浴,至少是擦身,春秋可以两天一次,冬天可以三天一次。
当然,如果出汗太多,那就必须日日清洗。
还有,无论是否洗澡,脚都得洗干净,嘴里也要刷干净,不许残留酒气。
”陈敬宗没吭声。
那油盐不进的样子,看得华阳胸口又开始起伏。
陈敬宗的视线在那里一扫而过,垂眸道:“如果只是上床睡觉,你这么多规矩我很嫌麻烦。
”华阳:“什么意思?”陈敬宗拿筷子转了转碗里的面条,忽然抬头,直视着她道:“意思就是,如果你每晚都高高兴兴给我睡,那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华阳:……光天化日,他竟能说出如此无耻淫./秽之语!“你做梦!”转身之际,华阳真想啐他一口,是从小到大的教养让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陈敬宗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背影,笑道:“那我让一步,不用每晚,只要我想的时候公主肯配合,那些条件我都应。
”华阳继续往前走。
陈敬宗声音微冷:“夫妻夫妻,一个月才一两次,甚至没有,还都是我看你脸色巴巴讨来的,那也叫好好过日子?”华阳停下脚步,讽刺道:“先有因后有果,你先做了一堆让我不喜的事,我才会给你脸色。
”陈敬宗:“彼此彼此,你先惹了我,我才不想你如意。
”华阳气笑了,转身瞪他:“我哪里惹你了?”陈敬宗:“你嫁过来的第一天,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挑剔一件货物,根本没把我当丈夫。
”他眼睛不瞎,敬茶那日,她看大哥三哥都是欣赏,欣赏完了再看他,就露出一副失望的模样。
既然想嫁文人,皇上赐婚时她何必答应?家人惯着她的公主脾气,他有骨气,懒得做小伏低去伺候。
第5章 华阳当然不会忘了她刚嫁给陈敬宗那几日。
陈敬宗生得英俊,华阳也是带着对婚后生活的美好期待嫁过去的,然而新婚夜的糟糕经历让她恨不得悔婚回宫。
疼成那样,第二天她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他的胳膊嫌粗,看他的腿嫌长,只想着如果他也学了陈伯宗、陈孝宗的温文尔雅,或许就不会那般粗鲁猴急。
自己一身毛病不知改正,竟然还挑剔她的态度,还故意拧着她的喜好行事?眼看陈敬宗又要大口吸面,华阳恨恨地指向门外:“你去厢房吃!”夫妻一起努力才能过好日子,陈敬宗不肯配合,华阳何必忍他?对此,陈敬宗只是看她一眼,端着碗筷就走。
华阳恼火地回了内室。
朝云跟进来,一边扶着公主坐下一边轻轻地帮公主顺背,心疼道:“公主莫气,气大伤身,为这点小事不值得。
”华阳瞪着窗外,这里,她正好能看见陈敬宗跨进东厢房的身影:“我也不想气,可他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朝云一开始走得远,后来听出公主动怒,她才悄悄靠近,然后就听驸马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只要他想公主就得配合”这种混账话,后面更是气了公主一箩筐。
别提公主了,朝云都气得不行!好啊,驸马爷想睡觉公主就要配合,当公主是歌姬吗?公主金枝玉叶,驸马爷不去想办法哄公主欢心主动争取夜里侍寝的机会,竟然还嫌公主摆脸色,故意气公主?“听见了,我都想把驸马摁板凳上,打顿板子替您出气!”朝云一边说,一边还朝东厢房飞眼刀。
华阳想象那画面,心里舒服了一点。
朝云体贴地替公主捏着肩膀,听公主的呼吸恢复了平静,她再把驸马爷打猎的事情说了:“公主,驸马爷有时候是很气人,可他心里还是关心您的,一大早饭都没吃就翻墙出去了,特意抓了一只山鸡、一条肥鱼回来,要朝月给您炖汤补身子呢。
”她很公平,对驸马爷该骂的骂,该夸的也要夸。
华阳一怔。
上辈子陈敬宗出去偷腥吃,好像没这么早,毕竟是他的亲祖母过世,这才下葬半个月。
莫非是昨晚得了好处,就用这种方式投桃报李?可她稀罕那一碗鱼汤吗?她明明为他指了路,清清楚楚地说了她想要什么,陈敬宗却不肯答应!“不吃,你去告诉朝月,他想喝汤让他自己下厨,你们不许帮忙,只供他正常的一日三餐。
”朝云犹豫了一瞬,但她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一边是普普通通一碗鱼汤,一边是公主的威仪,当然是后者重要!驸马爷把公主气成这样,休想用一碗鱼汤打发过去。
朝云气势汹汹地来了厨房。
朝月正在刮鱼鳞,腰间系着一条围裙,哪里还有昔日公主身边大丫鬟的仪态。
不过为公主做事,朝月乐在其中,想着等会儿就可以为公主炖一锅美味的鲜鱼汤,她嘴角都是翘着的。
朝云走到她身边,低声嘀咕了一阵。
朝月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叫朝云先去伺候公主,她擦擦手,用可惜的眼神扫向那条刮了一半的肥鱼,随即走出厨房,来到东厢房的窗沿下,声音平和地道:“驸马,公主有令,她不想喝鱼汤,您要喝就自己去炖吧。
”她说完不久,陈敬宗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端着空碗,一手拿着筷子。
朝月不卑不亢地站着。
陈敬宗看向上房,那扇窗已经关上了,挡住了里面的人。
陈敬宗皱皱眉。
拌嘴归拌嘴,他并没有动气,她是公主,有资格嫌弃他,不痛不痒的,他犯不着计较。
可他不能看着她继续憔悴下去,归根结底,这是她嫁给他才不得不承受的清苦。
陈敬宗去了厨房,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朝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去禀报公主。
华阳有些好奇,她知道陈敬宗会烤野味儿,难道他还会煮鱼汤?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会做饭?厨房。
陈敬宗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了鱼。
父亲年过三十才彻底在京城安顿下来,将全家人都接了过去,可祖母住不习惯,忍了一年就带着二叔一家回了老宅。
陈敬宗十岁时也带着武师傅回来了,一直住到十八岁才被祖母催着进京,让他挣个前程。
中间的八年,村姑出身的祖母喜欢亲自下厨做饭,陈敬宗经常帮忙打下手,便把老太太的厨艺也都学了过来。
鱼是山里土生土长的,那片湖水周围地势险峻,附近的猎户都不会过去。
没有危险,湖里的鱼长得肥肥美美。
陈敬宗只切了鱼头,鱼身暂时腌上,留着午饭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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