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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檬和曾宇航许思恬三个人一起找了很多地方,那些陆既明平时常去的地方,可是都找不到陆既明的人。
酒吧,餐馆,健身房。
这样翻着指头一数,宁檬才发现陆既明的活动圈子窄得可怜。
他真是一个挑剔的人,挑剔朋友人选,挑剔活动场合,更挑剔他自己。
于是他看起来总是跟别人较劲,其实他是在和他自己较劲。
他内心该是一个多孤独的人。
宁檬在寻人的一路上,都洒下了自己为那人心酸的痕迹。
可是每个洒下痕迹的地方都没有陆既明的身影。
在每一次扑人希望落空后,不好的恐怖的念头便在三个人心里熊熊燃烧一次。
而每一次不好的恐怖念头的叠加,就快把人逼向着急发疯的边缘。
许思恬最先崩溃。
在又找了一个陆既明常去的地方却不见他的人影后,许思恬小声地啜泣起来,她的啜泣声因为内心的恐惧变得细碎和颤抖。
她无意识地问着曾宇航:“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真想不开吧?怎么办!” 曾宇航也着急,想安慰许思恬告诉她别担心,但这话他眼下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顺风顺水三十年的陆既明,此前所受过的最大挫折也不过是想留下他的小秘书在身边而没能留住,除此之外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尝过没钱的滋味? 他太顺了。
这顺遂能泯灭人的抗压能力。
现在当所有不顺一起向他砸来,当他扛不住这些不顺的压力,他最倾向于去做的,就是用极端的方式去逃避。
想到那可怕的逃避方式,曾宇航急得用头撞树,仿佛这样能把陆既明到底人在哪给撞出个结果来。
这种时候,宁檬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强行剥离出一个镇定理智的自己。
又到了每个人都快要崩溃的时候,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冷静的人,如果其他人都做不了这个人,那么她必须来做。
宁檬稳住自己,也稳住曾宇航和许思恬:“先别慌,这时候慌反而坏事!”宁檬对曾宇航说,“你再好好想想,除了这些地方陆既明还经常去哪?”她顿了下,用这一下飞速运转着大脑,转出一个闪念后,她赶紧对曾宇航问,“比如有没有那种地方,是他小时候他父亲常常带他去的?” 曾宇航迅速思考,瞳孔放大了一瞬后又急剧缩小,瞳仁闪过恍然大悟的光:“有有有!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个野湖,小时候明明他爸经常带他去钓鱼!” 宁檬听到湖,心重重往下一坠:“那湖现在还有水吗?” 曾宇航说:“一直有,哪干了它都没干过,况且前两天又下了场雨,现在那湖里肯定水特足!” 曾宇航一边说,宁檬的脸色一边白下去。
他说完,看着宁檬已经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终于意识到宁檬问这个问题是基于怎样恐怖的推断。
曾宇航大叫一声:“坏了!他别跳湖!” 宁檬白着脸,声音都哑了:“快走、快走!快走!!” 她一连说了三个快走,曾宇航许思恬在她的快走声里,汗毛都恐惧到竖了起来。
三个人拔足冲向曾宇航的车。
宁檬抢下驾驶位:“我来开车!快上车坐好,把位置告诉我!” 她像危难之中能指引人走向光明那个人,当下她的号令一发,没人想要忤逆她,人人心甘情愿地顺从。
仿佛她就是那个最通往正确的方向与活路。
宁檬一路把车开得像飞。
只有记挂一个人的安危记挂到了极点,才能把车开到这样濒临翻倒又一定不翻倒的快与险。
车子一直开到野湖边,宁檬把车刹住,三个人跳下车。
四野无人,有草无树,于是湖面波荡荡袒露在视线里,于是湖面上那个游向湖心后让自己向着湖心里下坠的人影也清清楚楚映现在每个人的视线中。
宁檬从不知道自己能喊出那样的声音,那种偏离了她平时音频的,声带撕裂了一般的啸声,那种肝胆俱裂不过如此的一喊。
“陆既明,你回来!” 可是湖心那个人影非但不停,反而义无反顾向下一沉。
三个人立刻拔腿都往湖边跑。
曾宇航人高腿长,跑在头里。
可是快到湖边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影跃到他前面去。
那人影决然赴死般,一去不回头,叫谁都追不上,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水里。
曾宇航愣住了,不自觉地停在了湖边。
许思恬跑到他身边,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那英勇赴死的气概可以逼停所有人的脚步,于是曾宇航和许思恬都停在了湖边,看宁檬用身体割开湖面,一路冲向湖心。
曾宇航看着宁檬沉到水里。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金光洒向湖面。
他用默数记录着湖面短暂的平静。
六十个数字数过去了。
一分钟,好像已经变成一个世纪的计量单位般漫长。
当数到六十五时,湖面上如镜如屏的金光终于被撞碎了。
宁檬架着陆既明,破水而出。
金光万丈中,她拖着陆既明,破出水面,奋力游行。
那一刻,曾宇航热泪盈眶。
他仿佛看到心怀救赎的仙女,下到凡间来拯救受苦受难的失意人。
宁檬不顾一切地游,不顾一切地把陆既明拖到岸上。
陆既明像死掉了一样。
曾宇航急得慌了手脚,许思恬吓得直哭。
只有宁檬冷静得可怕。
她扭头,冲许思恬低吼:“哭什么?他想死没那么容易!”又冲曾宇航说,“叫救护车!” 曾宇航连忙掏手机照做。
宁檬不哭不叫,不难过也不慌张,就一直一直为陆既明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她不承认这个人已经被他自己杀死了,她不承认他这窝囊没出息的死法。
她得把他叫回来,告诉他,有种你选个让人服气的死法! 陆既明一直没反应,许思恬崩溃地惨哭,用她的哭声提前承认着陆既明已经死亡。
曾宇航眼圈红透,额上的筋跳得无尽悲伤。
宁檬不理他们,持续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汗水混着湖水,从她凌乱散落在额前的一绺绺头发上滴下来。
她一下一下地做。
只要她不停,他就没机会被宣判死亡! 忽然陆既明的上半身震动了一下。
一口水从他嘴巴里呛出来,伴随着咳嗽声。
他活过来了。
宁檬一下委顿下去,瘫坐在地上。
虚脱像没顶的水,快要把她淹死。
曾宇航和许思恬抱头哭。
宁檬喘口气,从虚脱中回了神。
她猛地起身,跪在陆既明面前,抬手揪住他领口,提起他的上半身,用前所未有的满腔恨意,哑着声问:“陆既明,你还是男人吗?啊?” 她的声音凄厉极了,她的质问如刀如枪,不给懦弱的人一点逃跑的机会,“就这样你就活不了了?比你不幸的人多了,你有什么资格先死?害你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你又凭什么比他们先死?死你都敢,你就不敢先收拾了他们吗?!” 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抬起来了:“你不是自诩守法的吗,不是法律监管越严你越开心吗?可你为什么这么糊涂,干违规的事情,挪用P2P资金?!” 陆既明终于开了口应了一声。
他的辩解听起来了无生趣。
——他是我爸爸。
宁檬吼不下去了。
她松开陆既明,让他躺回野草地上。
她自己也再次委顿下去。
还能怪他什么呢?他也是为了他爸爸。
人都是缺什么就会渴望什么。
他缺少父爱,于是就会格外渴望父爱。
这种渴望到了长大以后渐渐变成一种在所不辞。
他在所不辞地愿意替陆天行冲锋陷阵解决困境。
因为他是他爸爸,他爱他的爸爸。
宁檬觉得陆既明真的可怜。
救护车嗡嗡哼哼地到了。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合力把人抬去了救护车上。
宁檬对曾宇航和许思恬说:“你们陪他一起去医院做做检查吧,看看他脑子里进了多少水,别淹坏了。
” 曾宇航问她:“那你呢?” 宁檬笑笑说:“我就不跟去了,你们俩人就够了。
你把车给我留下吧,我回去换件衣服还得上班呢。
”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若隐若现的。
她又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镇定宁檬。
曾宇航对她的处变不惊简直要佩服死了。
他把车钥匙给宁檬留下,自己和许思恬上了救护车。
野草地上没人了。
宁檬蹲下来,抱住自己,头埋在膝盖上。
她静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许思恬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宁檬蹲在地上,无声无息,肩膀抖动。
她喊了一声“宁檬”,说:“我把我的外套给你,你先披着,省得胸前走光……” 她的声音消失在宁檬抬起头来的那一瞬。
她呆住了。
宁檬满脸全是泪。
她眼睛里正有一颗一颗的泪往下滚。
她哭得无声无息,甚至没有表情,所有哀伤和恐惧都盛在那双眼睛里,都溶在那些眼泪中。
许思恬震在那,不能动也不敢说话了。
原来这个一直镇定的女孩,她也是怕的,甚至她比谁都怕,怕陆既明死掉了。
可她不在该做事的时候让自己崩溃。
她藏着那些怕,只在没人的时候把它们发泄成眼泪。
许思恬从没觉得一个人流泪能这样沉默,又这样震撼。
宁檬抬头看着她,说:“我以为他要死了,有点后怕。
” 话音落甫,两道泪水滚过她面颊,滚到下颌一颗颗滴落。
那一刻许思恬觉得自己看到了人间最动情的一种伤心。
那种对濒临死亡濒临永别的后怕,直叫旁人看了都要跟着心碎。
被救活的陆既明躺在医院里,依然萎靡不振要死不活。
他怎么都不肯说话,仿佛对自己被救活这件事非常心存怨恨。
曾宇航求他好歹吱两声,他就很给面子地真的吱吱了两声。
曾宇航被折磨得没脾气了,跑去跟宁檬诉苦:“你快去看看他吧,我们治不了他啊!” 宁檬不想去医院看陆既明。
她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没散,她怕自己现在去医院会直接抽陆既明大耳刮子。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汉,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轻那么儿戏。
宁檬问曾宇航:“梦姐呢?梦姐也劝不了他吗?” 曾宇航摇摇头:“劝不了,况且梦姐她要回国外去了。
” 宁檬心一惊。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多少年的女神,在这关键时刻,她却要离开了。
所以他才更加了无生趣了吧? 宁檬说:“关键时期,她不能不走吗?” 曾宇航眼珠转了转,眼底有抹贼兮兮的光一闪而过。
他把梦姐的地址告诉给宁檬:“老铁,我们去说都不好使,因为我们跟梦姐压根也不太熟。
但梦姐好像还挺念着你的好的,似乎你还请她吃过饭?要不,你去跟她聊聊?” 他没说聊什么,宁檬于是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想让自己去跟梦姐聊聊看,能不能让她留下来,陪陆既明先度过这个难关。
宁檬想了想,答应下来。
第二天她去见了梦姐。
从梦姐家出来她给曾宇航打电话,说想去医院看看陆既明。
曾宇航在医院大门口等着宁檬,一见人到,他立刻凑上来,昨天眼底那抹贼兮兮的光又闪现了一下。
“见到梦姐了?”曾宇航问。
宁檬答:“见到了。
” 曾宇航:“都聊啥了呢?” 宁檬摇头一叹:“劝不下她,怎么说她都还是要走。
她说依她现在的状态,留下来反而是对陆既明的拖累,她让我们多帮帮可怜的小明。
” 曾宇航听完愣了愣。
“就这些?” 宁檬点头:“对啊,就这些。
”她看着曾宇航有点疑惑的表情,也跟着疑惑起来,问,“不然呢?我们还应该谈些什么?” 曾宇航忙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打头前带着路,把宁檬往病房里领。
陆既明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看着窗外。
他一点都不像他了。
宁檬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陆既明的眼皮动了动。
“你昨天为什么跳湖?” 宁檬问得直白,曾宇航在一旁心惊肉跳地掐着一把汗。
两天来一直扮演自闭角色的陆既明居然开了口。
他看着窗外,说:“没想死,就想下水游一会。
小时候他常带我去那。
我想他了。
” “没想死胳膊腿一动不动让自己往下沉?”宁檬一针见血地问。
“……游着游着忽然觉得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 宁檬皱起眉。
“那你游着游着的时候,想没想过你沉下去,你爸的身后事交给谁去办?”她问完这个尖锐的问题抬手指指曾宇航和许思恬,“还有他们呢,这些关心你的人呢,他们不值得你留恋吗?” 陆既明眼圈泛了红,喉结在他脖子上上下滚动。
宁檬在心里松口气。
有情绪就好。
有情绪总比麻木叫人放心些。
第二天大家来接陆既明出院。
曾宇航说要把陆既明带去家里。
陆既明要死不活地坐在病床上一动不肯动,也不说话。
许思恬于是提议,不然就去她家好了。
陆既明还是一点反应都没给。
宁檬随口说了句,那要不你跟我走吧。
陆既明居然垂着头点点头。
曾宇航快跪了。
他扶住墙,问宁檬:“你那有地方吗?毕竟……” 宁檬笑一笑:“毕竟我也是租房子住,对吗?放心吧,有一对夫妻租户刚搬走,空下来一间房,那屋子比我住的都大,够他住的。
” 曾宇航犹犹豫豫地:“他能住得惯吗……” 宁檬很直接:“都这个时候了,住不惯也得学着习惯了。
”她看着陆既明耷拉着的脑瓜顶,对曾宇航说,“有时候条件太优越,人的承受能力就变得很差,遇到点事就容易崩溃。
你看我这种草根就内心很强大,以前摊上那么难缠的老板,现在也茁壮地成长过来了。
” 陆既明闻声抬起头,瞪了宁檬一眼。
曾宇航因为这一眼,决定把陆既明交给宁檬了。
那是一个萎靡不振的人瞪得相对很有生气的一眼了。
宁檬和曾宇航帮着陆既明把他父亲的身后事办了。
事情办好后,陆既明再次陷入哀伤和萎靡。
宁檬把他堵在房间里掏心掏肺地询问过:“你也不能总这样吧?你难道不振作起来干点什么吗?” 陆既明给予她的回复是没有回复。
很快就是五一小长假,宁檬答应父母这个假期回家过的,看看家里的新房子怎么样。
可是她又不放心陆既明,想把他交给曾宇航看几天,曾宇航又和许思恬有其他事情得出趟门。
最后宁檬一咬牙,决定干脆把陆既明一起带回家。
反正她对陆既明的萎靡不振是没什么办法了。
她想或许老宁能有办法治一治陆既明这受了挫折之后了无生趣的后遗症也说不定。
临近五一,挑在小长假出游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宁檬开着抢票软件抢了一天一宿的票也没抢到个票渣——连商务座和站票这两个极端票都一张不剩。
她抢票未果的悲怆倒是激发出了胡子拉碴的陆既明的说话欲。
“你之前回家,买票都这么费事吗?” 宁檬叹息一声:“是啊,每次都是我放假别人也放假,迁徙的人群永远比火车飞机的座位多,如果有哪次回家我能顺顺利利买到一张全程坐票那简直就是踩到狗便了。
” 陆既明沉默了好半晌,才又出了声:“如果以前知道你回家一次这么费事,我应该让你在家多休假几天的。
” 宁檬怔了怔。
没想到他的沉默空档是在良心发现。
从前她给他做秘书的时候,每到假期最后一天他就开始用电话遥控她催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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