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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陡然中断的电磁声波另一端,是从气呆到气炸转换的陆既明。
意识到自己被人挂了电话,他简直气到懵逼。
这是他陆大老板整条人生链中第一次被一个小秘书如此凶残不给脸地挂断电话。
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无论如何要再打过去一次。
这一次不为别的,哪怕不说话,也要由他先挂电话扳回这一局。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较劲多幼稚,且这并不符合他堂堂多金帅气牛逼大老板的人设。
此时此刻,一切“漠视是对敌人最大的鄙视”这类的鸡汤信条通通被他抛之脑后,他心中唯一所想血脉中唯一所流的信念只有一个:老子挂死你丫的! 陆既明似乎用尽必生的仇恨值和羞辱力去拨宁檬的电话号码。
结果返回的却是一次次的忙音。
终于当他意识到,宁檬这是把他拉黑了,他气到差点脑溢血。
那些仇恨值和羞辱力被一道拉黑设置反弹回来,全力反扑在他自己身上,让他受了一种不流血却无比扎心的内伤。
门口传来谨慎到战战兢兢的敲门声,那凌乱毫无节奏的敲门声彰显着敲门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地担惊受怕…… 陆既明被怒气刷过的声音又冲又粗砺:“进来!” 刘一天小心翼翼推开门:“陆总,有位苏先生找您,说提前和您约了,现在正在小会议室等您……” 陆既明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哪天和哪个苏先生约了这么一发会谈。
他扯起西装外套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那股气莫名地又上来了。
妈的要是宁檬在还用得着他什么事都自己来想这么半天?不行,说什么他也要把她弄回来! 下午下班前,石英把宁檬叫到了办公室。
她递给宁檬一沓资料,说:“这是我投行一个老朋友推荐过来的项目,公司是做金制品的,打算在上市前融一轮pre-ipo。
公司给的估值很高,你拿回去研究一下这轮我们值不值得投。
” 宁檬接过资料的一瞬间,心里涌起多股复杂情绪。
有点吃惊,有点感激,也有点忐忑——石英这么快就把她自己的项目拿出来让她接触。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涌出宁檬嘴巴的时候化作了一句有点傻气的口号式回答:“石总您放心,我一定认真研究不辜负您的期望!” 石英被她逗笑了:“宁檬,你资质很好,虽然之前没具体接触过什么项目,但只要带带你,我相信你很快能上手的,不要这么紧张!” 宁檬捧着一颗感恩的心和这沓资料脚步轻快仿佛踩在通往未来的一片鹏程万里的光明大道上,很身心愉悦地回了家。
白天上班时被前任老板电话骚扰的坏心情被一扫而空。
回到家,草草吃过晚饭,宁檬捧着资料看了一遍,又上网搜了下这家公司的公开信息。
这是家生产销售金制品及珠宝制品的公司,官方介绍里主营业务写的是“黄金及珠宝饰品的加工与销售”,号称是珠宝首饰及有关物品的制造行业排头兵企业。
宁檬翻着资料,觉得这公司的资质看起来的确不错,难怪他们给出的估值会高。
估值高就意味着入股的成本价高,那么公司ipo上市以后过了锁定期,投资人抛售股票所获利润相对就少。
宁檬按照公司的财务情况估算着按照不同估值所能得到的投资回报率,算得晕头转向连一加一得几都快不知道的时候,手机偏偏又添乱地鬼叫起来。
宁檬脑子里捆绑着算数的那根弦“锃”地一声,断了。
好了,她彻底懵逼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了。
叹口气,她向鸣叫不止的陌生号码屈服。
如果这是个推销广告的,也够不容易的,大晚上还这么兢兢业业骚人不断,也是要凭着莫大的勇气的。
她决定说点狠话做这个人今晚骚扰人的终结者。
宁檬把电话接通。
话筒里立刻传来各种乌七八糟的噪音,那是种专属于夜场的喝酒狎笑摇骰子划拳的乌烟瘴气的噪音。
在这哄哄杂杂的噪音里,一个男声一枝独秀的尖锐的响了起来。
宁檬这个时候很想拜托上帝伯伯把世上一些纨绔人民弄成哑巴算了,他们只知道用那副嗓子喝酒吹牛,简直是对人生的浪费。
“歪?宁檬嘛?我是你们陆总的好哥们呀,咱以前见过,你还送我回过家呐!” 话筒那一头,那道一枝独秀的高调噪音呜哩哇啦地说着话。
宁檬心头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内什么呀,你们陆总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借酒消愁喝多了呀!他打你电话说你老占线,都打没电了,只能我帮他接着打了。
嘿还真巧了,我一打还就通了你说咱俩这是不是有缘分哈哈哈!哎话说你刚才跟谁一直聊天呐?嘿,真能聊!内什么,你赶紧过来一趟吧,把你老板整家切!” 宁檬:“……”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宁檬一边觉得这通电话接得很丧,一边觉得陆既明的纨绔哥们话可真特么够密的。
她握着手机,尽量不让自己因为厌恶失了礼貌教养:“抱歉,我已经不是他的员工了,你找别人吧。
” 对面那一枝独秀的声音在诸多噪音里把声调拔高得更出众了:“别啊小宁檬!你就当帮熟人个忙你也得来啊!不能因为你现在不在他那干了就抹杀了你们曾经相濡以沫好几年的情分呀,那你要这么做人的话,得是个多无情冷酷无理取闹的人啊!” 宁檬:“……” 他妈的。
这段话槽太多了,简直让她长一百张嘴都吐不过来! 宁檬极度怀疑这哥们的成语修辞是跟外国人学的。
还什么相濡以沫……呸! 她不为所动:“你可以打电话找他女朋友。
”许思恬难道吃干饭的?不会找她去接吗! 一枝独秀不松懈不退却:“问题是找他哪个女朋友啊?他有哪些女朋友我们不知道啊,我们就知道你!再说我们不知道他那大洁癖愿意让哪个女朋友去他家啊?就他那副狗脾气,找错人了回头再喷死我们!哎哟卧槽陆既明你踢我干什么我说错啥了,你看你坐都坐不住还踢人,滚地上了吧……” 宁檬翻着大白眼翻得自己差点吐出白沫子。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还能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了! 手机里一枝独秀继续发起聒噪:“妹妹,说实话吧,你们陆总今天喝多了全是因为你!你手机拨一次占线,他就喝一大杯酒你知道吗!好妹妹,你就当帮哥哥们一把,把他整回他家去吧,成不?” 宁檬很想回他: 谁是你妹妹? 活该他喝多! 凭什么帮你整?! 不过她在这位话密的纨绔哥们那完全插不进去话。
“妹妹呦,你是不知道啊,你们陆总这洁癖大奇葩他不让人去他家,所以我们想送他也没法送不是!讲真你要是不来接他,那我们只能报警了!宁檬妹妹,你就当帮哥哥们一把,成不?” 宁檬算是见识到京城二代油嘴滑舌会糊弄小姑娘这一套了。
这样的一张嘴要去夸哪个小姑娘,真是能把意志薄弱的小妞夸到心甘情愿脱衣服。
宁檬想想共事的三年时光,想想今天下午把陆既明拉黑的壮举,想想那次自己生病时陆既明用他那双天生自带挑逗的眼睛看着她的样子,心一软,叹口气。
那是她给他做秘书快一年的时候。
有天半夜,陆既明给她打电话问事情。
那会她正因为吃错了东西胃肠绞痛,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直打滚。
陆既明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从她哼唧的隐忍和说话的颤音中分析出她的症状有点严重。
于是他说:“我正好在你住的这片跟人吃饭,马上能到你家楼下,你赶紧收拾一下滚下来,疼成这样了不去医院搁家磨叽什么呢!” 他这话一出口,宁檬简直受宠若惊。
那么难伺候的一个大老板,居然张口要过来送她去医院。
且他只来她这取过一次急需要用的资料,急到来不及装逼让她送,他自己亲自开车过来拿了。
可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真不敢奢想他还记得她住在哪里。
受宠若惊的宁檬不敢有劳动老板大驾的心,赶紧说:“您不用过来真不用过来,我自己打车去,真的,我去!” 陆既明于是说:“那成,你自己打车去吧。
” 挂断电话后,她继续在床上打滚,与呕吐感和肠胃绞痛做斗争,并没有起身去医院的动向。
她害怕一个人去医院,那种一个人在病痛中面对医院冰凉四壁和消毒水残酷味道的孤独感,在心理上比病痛更能要她的命。
只要还没病死,她宁可在家吃药。
半个小时左右,电话又响起来。
还是陆既明打的。
宁檬接通电话,咬紧牙根,不让痛苦的哼唧声从牙齿间的缝隙钻出去。
陆既明的声音有点嘲讽:“你不说自己打车去医院吗?骗鬼呢还是骗我呢?有半小时了吧,怎么还没下楼?” 宁檬握着手机心头一动。
原来他居然早就到了她出租房的楼下,并且一直等到现在。
那一瞬里她眼眸发热,说不清心头是种什么感受。
耳边手机话筒里传来他没什么好气的声音:“我说你是不是起不来了?用我找人上去扛你下来吗?” 宁檬连忙松了牙口说不用不用。
她连滚带爬地强撑着自己,下了地穿好衣服走进电梯。
这么一溜行动下来,她感觉自己被消耗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于是当电梯一路下降的失重感袭来,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想吐,她站不住。
她差点就躺倒在地上,好在电梯那会到达了一楼,而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陆既明居然就等在那。
他一边叽叽歪歪发牢骚:“这什么破楼,脏兮兮的!”一边一把接住快躺倒在地上的她。
她靠在他身上,看到他正用他那双眼角微扬天生自带挑逗的眼睛看着她。
那一秒她忘记了想吐这件事。
下一秒他对她没好气地说:“瞅你这脸白的,快跟死人一样了,还跟家怄着不去医院,等死呢?” 宁檬那时肉体上虽然承受着病痛折磨很难受,但心里却有点想笑。
怎么办,她这个老板,哪怕关心别人的时候嘴还是这么损。
她天旋地转地不敢说话,强忍着不让自己张嘴。
她一张嘴就该吐了。
他看出来了,瞬间脸色一变有点慌:“我说你不是想吐吧?靠!你给我等等!你等等啊你等等!你等我带你出去吐!你憋住啊我跟你说你要是吐我身上你丫就完了,我一定杀了你!” 但她真的实在忍不住了,就在陆既明话音一落,她哇的一声吐到了他身上。
陆既明当时的表情很惨很痛苦,他问宁檬是不是仗病挑衅。
然后他并没有杀了她,而是一路带着那很惨很痛苦的表情,忍着一身食物残渣的臭,把她送但了医院。
后来她打着吊针时陆既明很凶狠地对她说:记住,我今天不杀你,你这条命就是欠我的,以后半夜我找你接我什么的你也得随叫随到知道吗。
她连忙说好,一定的,谢谢老板不杀之恩和救命之恩。
她心里是真的记挂着这两道恩的。
她想陆既明那么一个高高在上挑剔多多的人,被她吐了一身,没打死她也没开了她,还亲自送她去了医院,她可真是撞了大运。
她是从那时确定的,原来他虽然长了张刀子贱嘴,人也作了点,但心其实还是软和的。
有时候一个不好讲话的人突然施的恩,总好像比好讲话的人来的更容易叫人感恩戴德。
宁檬回想着过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起身换了外出的衣服出了门。
按照纨绔哥们给的地址,宁檬打车直奔三里屯。
还是那个乌烟瘴气的配方——还是那家店,还是那伙人,还是个个都喝得一副迷迷瞪瞪的熊样。
陆既明喝得像个智障一样自我唤醒了他的第二重人格,他正拉着身边人不停说“咱们这是一回就熟不用二回以后凡事都好说”。
他那副笑嘻嘻傻不拉几的德行像谁跟他说句“走爸爸给你买糖去”都能把他成功拐回家去炖蘑菇。
宁檬做了三年秘书的惯性被闹哄哄的噪音和空气里乱蓬蓬的酒气一蒸腾,瞬间觉醒,她看到陆既明喝了酒就乱许愿的样子简直替整个公司的员工们痛心疾首。
她忍不了,走过去撕开陆既明和他握着的那个人。
“行了陆大老板,别趁着喝酒就乱许诺!”撕完陆既明让他成为一个不再和别人粘连的个体后,宁檬转头对另外一个人说:“不好意思,陆总这个人喝完酒就有点不识人间疾苦什么都敢……答应……嗯?” 宁檬在眼睛适应了角落的黑暗后,在看清了挨着陆既明坐着的那个人的长相后,一下吃惊地呆怔在那里。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眼前这一位。
而他们再见时,竟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陆既明身边坐着的,居然是她以前掏心掏肺差点掏干生命值去暗恋的人。
那是她的学长,苏维远啊。
宁檬飞快而仔细地打量着苏维然,空间的喧嚣一瞬间安静下去,时间在这一刻唯独对她抻长了维度,让她一秒抵十秒那样看得尽兴。
他还是那么清俊那么儒雅,哪怕正坐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依然那么绅士那么不染纤尘。
电光火石的一瞥中,记忆碎片向涨起的洪水涌进宁檬脑海中。
当年她刚上大学,一入校就听说同系有个很风云的学长。
而他的风云不仅由才华、性格或容貌的某一项所造就,而是这些优秀元素的同时并存。
宁檬是在刚入学的那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开始展开她对这位风云学长的暗恋的。
那时候据说苏维然已经确定下来会保研,他的准导师于是也开始把他当作嫡亲门徒来使用。
比如让他替自己监考。
苏维然监考的那堂考试是高数。
数学一向是宁檬的强项,所以她前后左右的人都在期盼着她的答案。
考试期间她身负重任,答题飞快,连学长美好容颜和绝世风采都来不及多吸一吸。
答完卷子,她把试卷拉到桌角,方便后面视力非常高精尖的同学直接抄答案。
就是这个时候,学长下了地开始巡视了。
他向着宁檬这条过道走开。
他来得很快,宁檬心虚地低着脑袋慢慢把卷子从桌角往回扯。
她的动作不敢太快太大,怕惹起迎面而来的监考考官的注意。
可是好死不死,学长偏就站在她桌子旁边定住不动了。
而这时她的卷子才刚刚扯回了一半。
这无疑是被抓了现行了。
宁檬心里有一万张嘴在高喊: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结果风华绝代的学长他,却并没有动。
过了个三五秒,从教室后门走进了全校最铁面无私的教导主任。
主任问学长:怎么样,这帮小崽子还老实吗。
这一刻宁檬觉得自己的心直向上怼进了眼眶。
她两眼直发黑。
完了完了,她要万劫不复成典型了! 可是学长悠悠开口时,说的却居然是:挺好的,都挺老实答题的! 他说着这话时,身躯正好挡住了那份只来得及扯回一半的试卷。
教导主任一脸满意地溜达着从前门出去了。
警戒解除一大半,宁檬差点虚脱。
还剩一小半的警戒,有点意味不明…… 学长一直站在她旁边,没走。
宁檬心虚地始终不敢抬头也不敢充足呼吸。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憋着气呼与吸,就快要用窒息这玩意把自己搞死了。
她想为了活命不被憋死,这个男的要是再站下去的话,她可就要站起来自首了! 身随心动。
她坐不住了,想要站起来求这位考官你赏我个痛快吧,我自首还不行么。
可是她刚要往上耸,一个巴掌及时按在她肩头,时机和力道都拿捏得刚刚好,把一个小姑娘躁动的身躯安抚回了座位,可也把小姑娘本来安分的心按得起了躁动。
学长临离开前很不动声色地在她试卷的某个位置点了点。
点的动作和点的位置都很随意的样子,可有可无的,赶巧发生没什么意义不可追究似的。
可是宁檬看了眼那个位置,却一下就了悟了。
学长点的那个位置是道大题,那道题,她做错了。
她飞快地改,一边改一边体会到学长可以保研的实力。
他光看一看,就知道她算错了。
考试结束走到讲台前交卷时,她有点心虚有点惭愧,说了声“谢谢老师”。
学长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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